程素衣的银丝绞碎最后一缕蛊雾时,我正用桃木剑挑开观星楼地图的夹层。羊皮纸在烛火下显出血色纹路——那竟是师父用朱砂混着心头血绘制的密道图,每条暗河走向都对应着《太虚引》的经脉运行轨迹。
"白无垢在饮血咒里掺了离魂散。"程素衣将蜈蚣粉撒在少年溃烂的伤口上,黑血遇药沸腾,凝成双头蛇模样的灰烬,"这老匹夫把西凉巫蛊和唐门毒经熔成一炉了。"
我望着灰烬中闪烁的金屑,那是皇城司密探专用的龙鳞粉。二十年前师父潜入西凉皇宫那夜,先帝特赐的夜行衣就掺了这种金粉,说是能破障眼法。如今想来,那件衣裳的熏香味道,与天机阁特使袖口的沉水香如出一辙。
"燕大哥..."程素衣突然用残肢按住我持剑的手,她袖中滑落的铜钱卦散成坎震相交的凶局,"今夜若去观星楼,你会看到最不想见的真相。"
子时的更鼓从山脚传来,我背上少年冰冷的尸体,他心口经脉图正随月相变化缓缓移位。程素衣在丹房四角布下七星灯,摇曳的火光里,我看见她空袖管爬出条碧绿蛊虫,虫背上赫然烙着"贰"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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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星楼的飞檐刺破雨云时,我正站在师父栽的紫竹林中。二十年前被雷劈焦的竹节上,突然浮现萤火虫拼成的西凉文字——这是师父独创的"流萤传书",他赴死前夜教我的最后一课。
"楼高九重,心锁连环。"萤火勾勒出残缺的谒语,最后半句被血衣卫的箭雨射散。我挥袖卷起满地竹叶,青芒过处,十三名弩手喉间绽开血梅。
尸体栽进腐叶堆时,怀中的鎏金请柬突然发烫。烫金纹路在月光下重组,竟是师父的笔迹:"不争,见楼非楼。"
身后传来机括咬合的咔哒声,九丈高的石壁应声开裂。暗河裹着森森白骨涌出,河面飘着的长明灯映出密密麻麻的碑文——全是二十年前武林大会失踪者的名字。我踏着某块头盖骨跃起时,瞥见师父名讳刻在第七百四十九块墓碑上,死亡日期却标注着三天后的重阳节。
"好个偷天换日的生死簿。"我以剑气劈开倒悬的钟乳石,碎石坠入暗河激起血红浪花。那些根本不是水鬼,而是被蛊虫操控的浮尸,腐烂的手指仍保持着生前绝学的起手式。
程素衣的银丝缠住我脚踝的瞬间,八具浮尸结成的剑阵已封死退路。他们使的是天山七剑的合击之术,但剑招尽头藏着血刀门的剔骨式。我反手将桃木剑插入暗河,激起的浪墙中飞出千枚冰针——这是师父在北海悟出的"雪拥蓝关",专破至阴邪功。
浮尸在冰针雨中炸成血雾,却在落地前重组成人形蛊阵。程素衣突然割破手腕,血珠化作红莲业火:"燕不争,走巽位!"
火光照亮石壁上的卦象时,我终于看清暗河走势是反写的"山河永固"。桃木剑刺入震位三寸,整条暗河突然倒流,裹着蛊虫冲开玄武岩暗门。门后飘来的腐臭里,混着师父常用的松烟墨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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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星楼底层的青铜柱上,钉着七具正在融化的金尸。他们的天灵盖被凿出方孔,流淌出的脑髓绘成《山河榜》的图腾。程素衣用银刀刮下些金粉,在掌心揉搓出猩红色泽:"是西域金蚕蛊,中蛊者会变成活着的武学典籍。"
我触碰金尸胸口的剑伤,那豁口尺寸与师父的佩剑完全吻合。但最年轻的金尸手指关节有长期握笔的茧子——这是天机阁文书先生的特征,二十年前他因私抄《太虚引》被剁去右手。
"白无垢在造赝品。"我劈开金尸脊柱,掉出的铜钥匙上刻着"贰"字,"这些尸体的武功都是模仿出来的,丹田处有灌顶痕迹。"
程素衣突然扯开我的衣襟,她染血的指尖划过我胸口的旧伤:"你当年中的根本不是饮血咒,这是西凉皇族的守宫砂!"
雷声炸响的刹那,记忆如毒蛇撕开封印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,师父从西凉带回的不是国玺,而是个裹在貂裘里的女婴。她心口的双头蛇胎记与我的剑伤重叠时,会显出凤凰泣血图——那是西凉圣女继承大统的印记。
"燕大哥,你才是真正的..."程素衣的话被破空而来的判官笔打断。笔尖蘸的不是墨,而是师父的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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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重楼阁的机关层层咬合时,我正站在第七层的星轨图前。青铜地砖上镶嵌的陨铁,排列成师父遇害那夜的星象。程素衣用银丝吊在穹顶,残肢指向紫微垣的异常光斑:"贪狼吞月,这是改命局的征兆。"
我按动破军星位的机关,墙壁内传来齿轮逆转的轰鸣。暗格弹出的不是武学秘笈,而是半块沾着胭脂的襁褓——正是当年裹住女婴的那块,背面用胎发绣着西凉谶语:"双生之子,天下共主。"
地板突然塌陷,我们坠入布满冰棱的密室。正中央的玄冰棺里,师父的面容栩栩如生,喉间插着那柄本该随葬的桃木剑。棺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,细看竟是《太虚引》的全本,但行气法门与师父传授的完全相反。
"他教你的逆脉诀..."程素衣用口型比出惊世骇俗的真相,"才是走火入魔的邪功。"
冰棺突然迸裂,师父的右手闪电般扣住我命门。熟悉的金疮药气息扑面而来,但瞳孔中游动的双头蛇出卖了傀儡的本质。我任由他捏碎腕骨,左手并指刺向其丹田——那里本该有处剑伤,此刻却光滑如初。
"好徒儿。"假师父的声线突然变成白无垢,"你终于摸到真相的门槛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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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素衣的银丝绞碎傀儡天灵盖时,我正从颅骨碎片里挑出冰蚕蛊。虫尸在掌心化成血水,显出观星楼真正的星图——北斗九星中藏着第十颗妖星,正是二十年前武林大会当夜出现的灾星。
"白无垢用十年阳寿换了移星阵。"我碾碎妖星位置的陨铁,"这些陨石根本不是天外之物,而是西凉火山特产的赤焰晶。"
程素衣突然呕出带着冰碴的黑血,她心口的"贰"字烙印正在融化:"燕大哥...当年药王谷..."
她的残肢突然插入我后心,指尖夹着的正是师父那柄桃木剑。剑身穿透胸膛时,我看见她瞳孔里游动的双头蛇分裂成两条——原来从云台观相遇那刻起,这个程素衣就是蛊虫操控的傀儡。
"想不到吧?"她的声音忽男忽女,"二十年前真正的程素衣,早就成了炼制人蛊的药引。"
我握住剑刃生生拔出,血溅在星图上显出完整的凤凰泣血图。丹田处沉寂二十年的真气突然沸腾,那是师父临终前封印的《太虚引》第九重——非死不能悟的"天地同寿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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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龙石落下的轰鸣中,我抱着程素衣残破的躯体。她最后一丝清明化作指尖的颤抖,在血泊里画出半朵红莲:"燕大哥...焚楼...真相在..."
观星楼开始崩塌时,我劈开第九层的琉璃顶。天光倾泻而下的瞬间,看见白无垢站在对面悬崖——他手中牵着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年,少年心口的凤凰胎记正滴出血珠。
"好师弟,这份见面礼可还喜欢?"他的笑声震落山石,"你以为当年师父选你当继承人是因为仁心?不过是要用至纯之血温养西凉圣婴!"
我踏着坠落的梁柱跃向悬崖,桃木剑第一次出鞘。锈迹斑斑的剑身褪去伪装,露出陨铁本相——这才是真正的西凉国玺,师父用毕生功力将其锻造成剑。
白无垢的瞳孔终于泛起恐惧。当剑锋刺穿他咽喉时,那个与我相似的少年突然自爆心脉。血雨在空中凝成新的《山河榜》,榜首赫然是我的名字,而天下第二的位置正在渗出毒血...